馬欣專欄/從台灣影劇中反覆轉生的形象迷戀,看「厭女」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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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到《失控謊言》,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女主角形象。

不是不能太聰明,就是矯情地呈現不真實的女強人面貌,台灣戲劇中的女性角色能發揮的空間實在有限。正因為我們缺乏能觸及廣泛題材的好劇本,與夠成熟的職人劇,以至於劇本總是在女性弱與強、好與惡的單薄點上打轉,如此格局,不正反映了我們仍封建保守的本質嗎?

亞洲影劇一直靠著「厭女情結」獲利

去年,日本社會學家上野千鶴子寫的《厭女:日本的女性嫌惡》引起話題,書本內容直指,男人在成為性主體的過程中,必須將女性客體化,以此證成男性自身的存在價值與優越性,但不只男生有「厭女症頭」,女生也有潛在的厭女情結,對於順從與不順從社會喜歡的標準,有一定的矛盾掙扎。而這在亞洲的戲劇和電影中,也相當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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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年來,不管影劇,女主角多是清純的夢中情人形象,如《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女主角沈佳宜。

事實上,亞洲影劇一直靠著「厭女情結」獲利,不斷地在戲劇中轉生出各種固定樣貌的女性標本,讓人從第一集的第一印象,就開始討厭或喜歡她,如長直髮通常是女主角、長捲髮通常是壞女人,打扮太經心的都要萬千提防,圓臉大眼睛的通常是無害女主角,這種將女生螢幕形象的扁平化,一直是商人的獲利來源。

男性是工具人 女配角的「惡」才是追劇主因

這幾年,台灣與韓國的偶像劇訴求更直接一些,女主角在劇中不能太聰明,無論是韓國的《繼承者們》《來自星星的你》,還是《太陽的後裔》中莽撞、成年後仍維持少女個性的醫生,女主角選角第一條件是形象上不能太奸巧,或聰明外露,甚至刻意憨傻都是必要賣點;否則如拍出《慾望城市》中的凱莉或莎曼珊形象,女性觀眾會自然產生「敵/我」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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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城市》中由莎拉潔西卡帕克(左)飾演的捲髮娃娃音凱莉,和金凱特羅(右)飾演的冶豔莎曼珊。

因此,台灣早期大紅的偶像劇《流星花園》《惡作劇之吻》《惡魔在身邊》中,女生不傻不會幸福、不乖會被詛咒的公式流轉了十幾年,近年又在韓劇中大肆復活,更多加添的是:主角無論幾歲,入社會多久,都仍要有「少女情態」。除上述的莽撞、涉世未深,還包括神態上仍居於古早的「少女情境」,無從回返。而這類劇的最大賣點不只是男主角的顏值(反正就要一直救女主角,是升級版的工具人,對演員而言是去主體化的卑微角色),主要是出於不能輸給女配角的仇視感。沒有強大女配角,女主角的愚憨就不能展現其光芒萬丈、被「神選」的幸運,因此近幾年的男主角不是被暖男化,就是超人化,總之不能有「人性」的那面,就算是《蘭陵王》中,標榜很聰明的楊雪舞,她稚齡的衝動仍是主要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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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的後裔》中,飾演 33 歲醫生的宋慧喬,外表看起來仍是少女。

刻意愚笨或聰明 反映出自我小劇場的嫌惡之情

台灣女演員就算演到媽媽,也難逃不是受害者就是加害者的厭女公式,台灣女演員的發揮度的確不大,即使後來出現反撲效應:因《慾望城市》啟發,讓很多 90 年代長大的女性,都風靡於劇中四個不以「良民」姿態存活的都會女性,哪怕劇本多有漏洞,光是形象上的革命,就已讓女性觀眾大呼爽快,但那其實也只淪於形式上的呈現,不切實際、不見骨血的角色,都只是在正、反兩方反覆複製對立。

台灣太過依賴厭女情結操作 格局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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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不會愛你》的程又青(林依晨 飾),雖然在事業上是個女強人,但生活上仍顯示出軟弱的一面。

即便是叫好又叫座的「程又青」一角,那些日記般的絮語,也只是套用女強人的外衣,真實女強人在日常生活中,並沒有閒情逸致擺出這樣的自憐情態,之後即使有刻意在形式上做反撲或示範的《敗犬女王》《必娶女人》,也顯現出目前並沒有一個夠強大的劇本可以支撐住「女強人」角色,反而是淪為女性「進步」了沒的辯證,以至於劇本單薄,台灣沒有夠強的「職人劇」可以自然呈現一個真實血肉的女性,甚至也沒有像早期《上海社會檔案》或《怨女》這樣的劇本,能正視一個女性的人生。如今,我們只是在女性的「強」與「弱」上大作文章,因此弱也弱得刻意自溺與童齡,強也強得矯情又不甘願,厭女情結始終是台劇的心魔,貪便宜行事,又好方便發稿操作,短線的視野讓我們始終走不出自己的一方格局。

但殊不知,這個時代還在這好/惡女、正/反辨證上過分著眼,顯示的是我們內裡仍相當封建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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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 年的《上海社會檔案》被喻為「女性復仇電影」,演員陸小芬也以此片成為票房明星。

《失控謊言》走出女性血肉第一步 收割長年的「厭女」情結

好不容易,台灣因為美國電影《控制》,出現了電影《失控謊言》。在國片女主角長年必須維持清純形象,反覆反映導演們初戀情人原形的小格局中,終於有作品走出男導演夢中情人的形貌,出現一個女性自我形象疊床架屋與自我欺騙的成長過程——如同日本文學以「狂氣」(如中國文學用「陰毒」來形容)形容女性在保守、順服下,內心因外在要求的謊言形象,而不斷增生出怨氣——雖然《失控謊言》結局的底牌亮得刻意而匆促,但前面的情緒與氣氛鋪陳相當不錯,尤其開場一群在陰暗地下室的美髮假人頭,暗示了女生有多少真相必須埋藏,才能見容於世。

許瑋甯在《失控謊言》中,一反過去電影女主角的單純形象,飾演一個內心帶有許多秘密的少婦。

終於,台灣劇本在不斷重複形式上裝模作樣的女性,總算有了一個比較接近人性的開始,不過也是多年「厭女」情結的收割。如果戲劇呈現出的女性都是謊言,那乾脆一次打包送給大家,這是《控制》《失控謊言》極具魅力的原因;也因為這類驚悚電影,讓許瑋甯的混血兒臉孔有機會竄出,不然一般連續劇若出現這般豔麗面孔,除女二以外,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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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在大銀幕上溫柔婉約的羅莎蒙派克,在《控制》當中展現狠毒的一面。

「厭女」或許永遠無法從影視娛樂中消除,但如今有願意正視「厭女」的作品出現,並以反諷手法呈現,無疑是個好的開始,不用重複戲劇一再複製的愚女自我安慰公式,也無須重複男導演電影一再複製的母親或夢中情人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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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多年寫樂評也寫電影,曾當過金曲、金音獎評審,但嗜好是用專欄文偷渡點觀察,有個部落格【我的Live House】,文章看似是憤青寫的(我也不知道,是人家跟我說的),但自認是個內心溫暖的少女前輩(咦?),著有《反派的力量:影史經典反派人物,有你避不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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