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開拍前的奧斯卡呼聲,與台灣觀眾滿腔期待,金獎名導馬丁史柯西斯最新作品《沈默》終於在籌備逾四分之一個世紀之後,正式與觀眾見面。改編自遠藤周作同名小說,本片描述 17 世紀兩名耶穌會傳教士前往日本尋找據傳已棄教的恩師,面對當權者禁教下,日本基督徒蒙受無情苦難,漸漸對信仰產生質疑的種種試煉。
無論題材是否與宗教直接相關,史柯西斯過往電影裡,向來不乏近乎宗教性的意象和訊息。能夠堅持籌拍同一題材如此之久,一定程度上也可感受大導的信仰之堅定(無論這是來自本身的天主教信仰,或單純對原著的喜愛)。但正如電影裡反覆辯證的訊息,信仰與現實往往難以兩全,即便《沈默》有著讓人感動的故事與拍攝背景,對電影的信仰仍必須面對拍攝的現實。而遺憾地,《沈默》便是一部現實上差了臨門一腳的作品。
《沈默》最大的問題,在於安德魯加菲爾德。一如另一部史柯西斯圓夢之作《紐約黑幫》,面對角色豐富的內在世界,以及帶動電影敘事的壓力,兩片男主角始終無法完整扛起故事所需的重量。《紐約黑幫》的李奧納多狄卡皮歐尚有丹尼爾戴路易斯協助分攤戲份(過去也早已證明過自己的演戲天分),加菲爾德則有大量時候必須獨撐大樑,使得電影到中後段已失去前半累積的情緒,淪為一再重複的悲痛循環,觀眾既無法在加菲爾德的演出中找到共鳴,也無法在悲劇裡尋得意義。對於本身非信徒的觀眾,加菲爾德可能更像是對鳥或對魚傳教的聖方濟或聖安東尼。
而不知是單純因為片商壓力而必須縮短片長(據說《沈默》的初剪是 195 分鐘,與目前戲院版的 151 分鐘有相當大出入),還是在面對內心期待時近鄉情怯,無論電影本身的節奏或傑考克斯的劇本,到了中段之後都有些亂了套。各種面目模糊的苦難與受難者,非但沒有把故事往更崇高的精神深處推進,反而顯得莫名地單調乏味。加上前述加菲爾德的演出問題,《沈默》儼然成為兩部電影合而為一:一部辯證信仰的意義與力量,一部空談信仰的意義與力量(加上一個神秘引人思索的結局),始終無法自圓其說。
特別是當有前一小時的感動在前,終究未竟全功的《沈默》更讓人惋惜。就像前面提到的,史柯西斯電影裡向來不乏宗教性意象或近乎宗教式的激情(像《基督的最後誘惑》這種直接碰觸宗教的就不用說了),前段初到日本的震撼,以及一段至關重要的海邊酷刑,也讓人想起巴洛克宗教畫裡頭那純粹到無法直視的憂傷與狂喜。一如預期地,羅德里哥普里亞沱的畫面還是一如往常地出色(他也為本片爭取到唯一一座奧斯卡提名),把台灣的自然美景拍出油畫般的濃烈色彩(雖然觀看時不禁好奇台灣地景與日本的差異)。加菲爾德之外的演員也有不少亮眼的表現,如亞當崔佛在海邊的情緒宣洩,再次提醒觀眾為何他近年片約不斷,窪塚洋介更是演活了全片最有趣也值得玩味的關鍵配角,比起主角更能引起觀眾共鳴。
對比過去梅爾吉勃遜在《受難記》(略有迷戀暴力之嫌的)無止盡折磨中找到的震撼,《沈默》選擇以沉鬱肅穆的調性,搭配導演對題材的高度喜愛,卻在執行不如預期下,反而成為電影難以碰觸人心的絆腳石。《沈默》裡的主角不斷詰問天主為何沉默,但就電影本身最後的成果來看,面對如此巨大的問題,導演是不知答案為何,還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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