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改編直木賞獲獎作品，由（左起）佐藤健、有村架純、二階堂富美、菅田將暉、岡田將生、山田孝之領銜主演。
長久以來坊間普遍都有種看法，認為日本獨特的民族性，就在於「集體主義」（集団主義）。儘管從嚴謹的學術角度來看，這種帶有先天、本質化色彩的獨特民族性論述，早已受到不少檢討與反省。然而，它仍確確實實地左右著日本人的行為以及日本社會的運作。為了群體著想，個人時常得要犧牲自身的利益。或者，為了維持群體和諧融洽的表象，人們也需要犧牲自己的個性，甚至學著甘於平庸、平凡—–這正是《何者》的主題。
電影敘述 5 位年輕人正值大學畢業的求職階段，也因緣際會相識，並共同為此努力的歷程。日本與臺灣不盡相同的是，絕大部分的大學生在畢業前一年，就會將生活重心從學校轉往社會，開始參加求職活動。也因此，校園中時常可以見到大批身穿深色西裝的青年男女，可能是剛參加完各家公司的求職說明會，或者是剛結束第一次、第二次面試。若非菁英中的菁英，通常勢必得四處嘗試，歷經千辛萬苦，才有可能取得「內定」（即錄取）。
透過年輕人透過求職進而探索自我，中左為佐藤健，中右為菅田將暉
二宮拓人（佐藤健 飾）與神谷光太郎（菅田將暉 飾）兩位男主角在大學的時候，前者加入劇團擔任編劇、演員，後者則是樂團主唱。這兩種活動皆強調個人特色、表現自我；片中不時出現以劇場手法敘事的片段，也暗示了這一點。然而，求職、出社會、進入更大的群體，也意味著小我的退隱。片中幾幕大批年輕男女身穿西裝、整齊劃一的畫面，則是以對比的方式，表達個性如何被壓抑。既然有壓抑，自然就需要適時解放。此時，虛擬的網路，也就是 twitter，遂成為寄託的空間。
但真正的問題是，自我與個性，所渴望的不是解放，而是被肯定、被欣賞。為了被肯定、被欣賞，即使是在網路上，人們可能反而又再一次地把自我與個性隱藏起來。片中主要角色的 twitter 內容，彷彿和求職面試一模一樣，都是專門供人欣賞的前台，藉此打造亮麗形象，更是討拍尋求慰藉。小早川理香（二階堂富美 飾）如此，她的男友宮本隆良（岡田將生 飾）如此，主角拓人的昔日好友銀次以及拓人自己，也都是如此。正如劇中台詞所說，面試的 1 分半鐘，或是 twitter 上短短 140 字，都無法呈現整體。那麼真實的自我與個性呢？在不斷的壓抑與扭曲之下，恐怕，只能淪為不具名的惡意——那便是「何者」所意指的：不只是平庸的無名氏，而是不甘於平庸，卻只能藉由貶低他人來幻想墊高自己的可悲無名氏。
電影改編自朝井遼小說；而朝井遼先前另一部改編作品《聽說桐島退社了》已備獲肯定。兩部作品並置，似乎有類近的核心，都是講述默默無聞的人希望獲得肯定的心理，但故事與設定則幾乎是相反的開展：《聽說》的電影拍攝情節，暗指最終個人的獨特性能夠表現；《何者》的角色卻都逐步抹消個性，穿上西裝，選擇從眾。只不過，就劇情而言，結尾前的大翻轉，雖然鋪排方式與原著小說幾乎相同，但卻似乎為求戲劇張力而有些刻意，反倒削減了力道，稍嫌取巧與不足。
本片的重心仍得回到各個角色的內心矛盾。這些細膩的心理情狀，由演技派的佐藤健與菅田將暉來詮釋，確實相當合適。飾演女主角田名部瑞月的有村架純，雖然相對而言不那麼複雜，但她的神情卻也總能透露出該角色甘於平庸的淡淡哀傷。這終究是一部哀傷的電影，男女主角的際遇與選擇，刻畫出的是現實世界以成果論的殘酷：問題不在於你甘不甘於平庸，而是有時候，你只能選擇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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