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的李香蘭嬌小美艷
文／邱祖胤（作家、平媒主編）
日昨新聞報導，老牌女星李香蘭病逝東京，享耆壽94歲。
李香蘭是誰？我猜很多人記得張學友粵語歌曲《李香蘭》，後來翻成國語歌曲《秋意濃》，但也僅止於這三個字，其餘印象模糊。
大學時有一教授，談到台灣人取日本名，憤慨至極，說若有母親有某某淑子的，一定要幫忙改，否則不孝，因為那是大漢奸、女間諜的名字，諸如「川島芳子」、「山口淑子」等等。
老師其實言重了，我們沒那麼老，我們的老母若有叫芳子淑子的，今天也有一百歲了。何況，若只芳子淑子李子柚子，就可跟漢奸女間諜沾上邊，那孔子孟子老子莊子，不都要改名嗎？還是就直呼其名諱呢？（我修的正是他開的《荀子》）
《莎韻之鐘》劇照，右為李香蘭。
至於「山口淑子」，即李香蘭是也。生於中國撫順，13歲時義父為她取中文名李香蘭，從此為藝名。曾受聲樂訓練，操一口標準京片子，日本佔領中國期間，曾主演多部電影，為日本宣傳，色藝雙全，聲勢如日中天，與白光等人並稱七大歌后。她曾來台拍攝《莎韻之鐘》，造成轟動。戰後山口淑子被以漢奸罪名逮捕，可見當時大家都以為她是漢人，但事後證明她是如假包換的日本人，日本人幫日本人做事，情有可原，且她又不具軍事身分，因此被遣回日本。她到底有無從事間諜行動？抑或只單純當個藝人？至今成謎。
山口淑子回日後曾從政，中（共）日建交時，傳聞她感動得痛哭流涕。我認為那是真心的眼淚，畢竟她出生於中國，那種土親的感情假不了，但她又是日本人，在兩種身分間掙扎的人，必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委曲。在台灣的許多人，亦然。據維基百科表示：2005年李香蘭發表長文，勸誡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不要參拜靖國神社，原因是「那會深深傷害中國人的心」。我也覺得那是真心話。
不過，我對山口淑子是無感的，在台灣，五十歲以下的人，認識山口淑子的很有限，跟著張學友唱《李香蘭》，那只是純粹欣賞其旋律與歌詞之美。我所認識的山口淑子，僅存在黑澤明的電影《醜聞》。
那年她才30歲，與三船敏郎攜手演男女主角，她演個緋聞纏身的女明星，躲到偏僻山間，巧遇不修邊幅的青年畫家三船敏郎，兩人無話不談，成為莫逆之交，卻被狗仔隊拍到，登在八卦雜誌，轟動全國。三船敏郎不堪受辱，堅持提告，並與落魄律師聯手，終於打贏官司。
1950年的電影，雖是黑白片，但感覺跟廿一世紀的明星醜聞沒有不同，事件、語言，乃至對新聞自由與公眾人物隱私的論述，都非常新鮮，而且擲地有聲。好的電影就該是這樣歷久彌新。片中山口淑子外型亮麗，演來真誠動人，可說是本色演出。年輕的三船敏郎則有一種野性，爆發力十足，兩人可謂絕配。
總之，活了94歲，走過一個世紀歷史之路的山口淑子，絕對是個傳奇。她不似川島芳子，生於滿州，被視為中國人，卻為日本人做事，下場至慘。山口淑子最終被認定是日本人，落葉歸根，但也許她認為自己是兩者都是。
不管戰時的她有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或像漢娜鄂蘭說的，選擇當一個沒有主見、任憑邪惡擺布的平庸之人。不可否認，許多懷有浪漫情懷的藝術家都有不切實際的毛病，戰時更是天真以為，只要心存和平之念，藝術至上，藝術甚至可以化干戈為玉帛。於是，選錯邊的政治不正確、使其人及其藝術蒙羞、戰後遭審判受辱的大有人在，實則他們也是戰爭底下的犧牲品。
某種程度，山口淑子是幸運的，也許是她夠真，也許是她的演技夠好，好到可以騙倒世人94年？然而，當她定格於銀幕之中，徜徉在曼妙歌聲之中，她便成全了她自己，她的粉絲對她的認識，也是存在於她的藝術。至於政治的，就歸政治吧，畢竟，塵歸塵，土歸土，不管早死晚死，早晚都是一坏黃土。
敬李香蘭，敬山口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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