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po
《最遙遠的距離》導演林靖傑的新片《愛琳娜》,日前在災難大片《加州大地震》及經典電影續集《侏儸紀世界》中間上檔;故事描述出身社會勞動階層的魯蛇打工仔陳愛琳,為了生活餬口、翻轉階級,因而轉換職業、試著嫁個對的男人,到最後將自己化身「愛琳娜」,成為自己、家人,以及社會弱勢族群這一邊的正義女俠,為自己扳回一城。
林靖傑導演曾說:「面對著這個資本主義社會無法翻轉的結構,只會拍電影的我,看著宿命,無能改變。於是,我決定拍一部電影,一部縈繞在我心中很久很久的電影,在這部電影中,我要讓過世的活過來,讓無依的找到寄託,讓無助的獲得相挺,讓無告的抓取一絲希望。讓弱勢者跟弱勢者站在一起,知道,我們並不孤單,你不是一個孤立的個體,我們相挺,不信公理正義喚不回,不信幸福美好的人生永遠不會發生。看著階級世襲代代相傳無能為力,我只能透過電影扳回一城。」
看著這段話,想著剛看完的電影,除了體會導演熱血的任性外,不能再多說什麼了。
《愛琳娜》全片充滿我們所熟悉的影子,陳愛琳站在石化廠廢棄遺址中拉著小提琴,背後襯著夢時代摩天輪;和計程車司機廖俊明將對岸夜間燈光當成高雄百萬夜景,隔日醒來才肯承認它本是殘敗的加工廠;又或是陳大哥就如同我們的左鄰右舍,總在耳邊說著三字經與國罵;還有那些許多人刻意忽略卻明顯存在的不公不義。愛琳娜站在群眾之間振臂高呼的景象一點也不陌生,或者說我們也曾是其中的一員,即便一次次的希望落空,仍像唐吉軻德對戰風車,不斷努力奮戰到最後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在說明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多麼荒謬的現實。
林靖傑任性地拍了一部屬於他的、獻給父親及高雄的片子,成為自己的愛琳娜,用電影扳回一城。在都市高樓大廈裡工作著的白領如你,是否也有一個逢年過節必須返的「鄉」?那裡的藍領「鄉親」與「家人」們過得好嗎?當你直視家鄉,再直視身處的環境,是否突然明白到,也許我們都是魯蛇,只是程度不同罷了?
魯蛇能有翻身的一天嗎?是否有著夢想,做自己的愛琳娜就能扳回一城?
若認真談到魯蛇電影,就不得不提由山下敦弘執導,改編自西村賢太原著小說的《苦役列車》,雖然全片充滿著社會底層生活的萬般無奈與扭捏,但其蘊含的衝突性卻與導演過去的作品《革命青春》不相上下,充滿著躁動又令人坐立難安的劇場風格。主角北町貫多(森山未來飾)是一名活在強暴犯父親陰影下的中輟生,除了四處打工餬口、有點錢就想出入風俗店獲得少少的慰藉外,唯一的興趣是閱讀;但匱乏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貫多在一次打工機會中認識了讀大專的同年生正二(高良健吾飾),改變了他廢柴般的生活。
正二對貫多說出「你是個好人,和你爸爸沒有關係」這樣的話,讓貫多第一次有被認同感,甚至帶他去認識心儀已久的女孩康子(前田敦子飾),而康子也願意與貫多做朋友、分享閱讀的喜悅,讓他像個孩子般開心的振臂歡呼。然而,命運這樣的安排還是讓魯蛇翻不了身,當貫多正要開始享受「群體行動」的生活時才驚覺,原來他根本就不擅長交朋友。他很直接的以關東男子漢的角度批評正二與女友的「假文青」和「假學院」;也用粗俗不堪的方式騷擾康子,結束了彼此的友誼。
到頭來,貫多仍然是個什麼都做不成的無賴魯蛇,即便如此,他仍隨波逐流地遊蕩在墮落的社會底層,繼續載浮載沈,透露出令人感到噁心卻又溫柔的心意,維持著閱讀的興趣,彷彿埋入書中便可換得片刻的救贖。以此態度與主流社會安靜對抗的貫多,多年後意外發現當年老是對他說教的大叔竟也勇敢追夢,成為在電視上唱著感人歌曲的歌手,給了他實踐「喜歡讀書,就是想寫出什麼」的執念,最終在片尾閃耀著初陽光芒的窗邊桌上,振筆疾書,自此貫多寫下他的人生,成為另一個為自己扳回一城的愛琳娜。
回頭看看森山未來,這位俳優不但經歷過劇場的洗禮、電視劇的磨練,更是舞者出身,這樣的背景無疑讓他的表演更具爆發力。只要曾經注意,就很難忘記早年他以日劇《水男孩》出道,接著以電影《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情》朔太郎(大澤隆夫飾)青春時期的「小朔」一角,獲得大家一致的讚賞;這部號稱九零年代純愛電影(岩井俊二《情書》以降)後的接班大作,就算你不曾看過,也肯定聽過平井堅演唱的主題曲《瞳を閉じて》、記得在「澳洲之心」烏魯魯單體岩石(Uluru)旁 360 度迴旋拍攝的畫面。
然而,森山未來不斷地突破,在《苦役列車》中以更為驚人的軟爛廢渣之姿演繹北町貫多一角,讓我在觀影之時深受震撼,許多帶有強烈劇場風格的片段、森山未來充滿表情的口條、拳拳到位的肢體動作,也讓我不禁想起台灣的劇場人魏雋展,或許正因為紮實的劇場訓練而讓演出更有說服力吧。
在現實人生中,《苦役列車》原著作者西村賢太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翻身魯蛇。這部作品是他的私小說,當然有他自身的影子,包括父親犯罪入獄伏法、中輟並四處打工為繼、流離失所過著沒朋友的日子,但即便窮困潦倒還是保持了進出風俗店以及閱讀的習慣。在電影片尾,北町貫多拿起土屋隆夫的《泥の文学碑》,正是現實中西村賢太的投射,其因《泥の文学碑》而認識了田中英光,並進入了私小說的領域,終於在 2011 年憑《苦役列車》一書獲得芥川獎;而同年一起獲獎的,還有一位身世背景全然迥異的貴族美女作家朝吹真理子,以《貴子永遠》一書並列芥川獎,但在市場銷售上,《苦役列車》的銷量卻是《貴子永遠》的 30 倍,可說是魯蛇完勝精英的漂亮指標。
說到底,電影描繪的人生能有多真實?不論身處台灣或日本,放眼全世界,薪資成長的趨勢一直趕不上物價環境,認真做好一介草民,有時的確只是魯蛇的掙扎罷了。但就在沈潛於低潮幽谷之際,是否也因此體會到寂寞孤獨的真理,了解生活困頓之苦,並在這樣的逆境當中反抗求活?是否也因此更明白何謂生活的美好、比別人都要珍惜得來不易的幸福?其實在潛移默化之間,我們都已經變身成為一個又一個的愛琳娜,以及企圖寫出心中夢想的北町貫多,魯蛇也終會為自己扳回一城,踏上光榮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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