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Maple:攝影/劉志恒
在訪問過導演與製片後,更要接著帶大家來了解《靈異街11號》劇本背後的靈魂人物:編劇劉存菡和實務顧問小冬瓜(郭憲聰),了解本劇背後是如何結合歷經多年的開發靈感與葬儀社背景小冬瓜的親身經歷,揉和出現在我們看到的阿海、盛音乃至阿海爸等等角色,以及他們各自面對生死的或感傷或豁達。
結緣二十年的張庭翡和劉存菡 如何一手拉拔《靈異街》長大
《靈異街11號》的兩大開發推手就是製作人張庭翡和原創編劇劉存菡,他們是二十年前在編劇課堂認識的好友,本業是護理師的劉存菡這幾年開始重新創作,兩人也就開始合作開發。劉存菡表示:「最初的概念大概在七年前就產生,當時庭翡看到冬瓜大哥在《新聞哇哇哇》分享殯葬相關知識,覺得這個人非常戲劇性,加上她自己很喜歡《X檔案》,就想做一對類似的搭檔,想要有個法醫女主角加黑道葬儀社大哥,但當時還只是初期的概念。」
江湖上人稱冬瓜大哥的郭東修,本身確實就是個充滿戲劇性人生起落的魅力角色,傳聞中曾是黑道大哥的他本來擔任殺手,出入生死的他出獄後因緣際會轉入殯葬業,從另一個角度面對生死,後來也常上電視節目分享屍體處理乃至殯葬習俗等細節,被稱為「殯葬達人」,並以他個人的故事出了自傳著作《黑夜裡的送行者》。劉存菡讀了《黑夜裡的送行者》,這幾年開始寫人設大綱並投優良劇劇獎,《臨異街11號》終於在106年拿到優良電視劇本獎,也顯見這個故事已經逐步成熟,張庭翡開始積極推動募資拍攝。
原本優良劇本的版本想寫刑案,更為商業戲劇性,男女主角兩人的愛情戲跟關係也比較深,包括盛音輸血救阿海等設定,也有個更強烈的時間倒數感,就是阿海雖然「從死復生」,但已經面臨生命倒數計時。但確定要拍攝之後,團隊有各自不同的想法,同時也需要考慮拍攝可行性,就把初版打翻,重新去設計建構,把故事回到阿海身上。
像是某種心電感應,就在做了這個決定的同時,劇組終於聯繫上冬瓜大哥的兒子小冬瓜(郭憲聰),小冬瓜不但提供了許多屍體鑑識知識與葬儀社工作習俗的細節,見面聊天之後更意外發現小冬瓜跟父親間的關係,其實十分接近阿海本身的背景設定。
劉存菡和小冬瓜都表示,一開始會進行合作洽談,主要是希望能更理解融入台灣實際的喪禮文化,也著重在討論怎麼定義上生葬儀社的SOP。對此,小冬瓜感性表示自己其實有許多個人經歷也都融在劇本設定裡,他解釋道:「我自己是103年接班,當時就糾結在到底要走完全傳統的路,還是要更現代化?最後想了很久,覺得畢竟儀式是為現代人而作,決定需要重新定位。很剛好的是劇組跟我的想法接近,我們就大膽把比較繁文縟節的部分簡化,儀式的比例比較不那麼重,更多是去探討儀式背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連結與寓意。後來我自己也把做生前告別式的心得分享出來,成為劇中阿海後面角色轉折與成長的重要一環。」
劉存菡也補充道:「在角色發展上,我們就是希望本來不用心的小屁孩阿海隨著劇情發展走出自己的一條路,我們用五個單元讓阿海一步步成長,找到熱愛這份工作的理由,更理解自我的價值。這部戲的重點當然是死亡,但除了死亡之外更重要的是,了解死亡的意義後,才會更知道什麼是活著、活著的人該做什麼。同時另一個重點也是遺憾,所以每個單元都有不同的遺憾在裡面。」
小冬瓜和阿海之間的「靈異共鳴」 重塑了《靈異街》的角色與成長
除了在葬儀與生死觀上的分享,小冬瓜也熱情分享了很多父子之間的關係,在在成為阿海這個角色的養分。劉存菡表示:「小冬瓜分享了許多關於冬瓜大哥的事蹟和生活細節,保留比較多在劇本裡的是父子親情那塊,我相信大家都有類似的經驗,都曾經年輕不懂事,對於父母的叛逆和拉扯,觀眾看了應該都蠻有感覺。」
小冬瓜大方分享自己與父親不為人道的過去,帶著沉澱過後的豁達,但大方的談吐下也藏著難掩的淡淡哀傷,他坦言:「其實藉由這次參與戲劇的創作,我也在重新整理我自己的狀態,跟我與父親間的關係。」他也微笑說道:「其實時間真的很剛好,我非常感謝劇組在這個時間來找我,剛好我自己已經整理到一個段落,如果劇組再早一兩年找上我,我根本還處在混亂的狀態,完全沒有辦法用現在的角度去分享這些事情。」
原來就讀復興美工、一心想從事設計的他,對於接手父的葬儀社事業一直興趣缺缺,也確實因此屢起衝突,甚至兩人避不見面、關係降至冰點。提起與父親關係,神色之間仍難掩傷感的他,略帶哽咽地說起父親的離開與遺憾:「我對父親最大的遺憾,就是在一個爭吵過程中狠狠互相傷害,跟第一集阿海那場戲有點像。但當我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父親罹患癌症、即將離世的時候,即使父親臨終前我有機會親自跟他道歉、跟他說自己真的不應該,爸爸也只是稀鬆平常帶過去,但那些說出去的話跟造成的傷害,其實就如同潑出去的水一樣,不能回收。」
他繼續訴說道:「後來父親過世、我接手父親事業的時候,我一直假裝一切都很好、很坦然。但後來直到我離開父親的公司,人生重新歸零之後,才開始去消化去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爸不是在這行已經二十幾年了,每天都在處理死亡嗎?但當他和我自己面對死亡發生時,為什麼還是如此不堪?」
這樣的思考和心意,其實也潛入了《靈異街》的故事裡,小冬瓜解釋道:「我很希望大家如果看到這個故事後,有機會重新去思考自己跟父母的關係,可以不認同、也一定會有不同的觀念。可是如果重新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說愛這件事,最後我一定會想辦法讓父親理解我愛他、在意他,而不是輕言說出那些銳利的話去傷害他。」
第一集李國毅在拍攝與父親太保大吵離家的戲時,小冬瓜人就在現場,崩潰大哭,彷彿戲劇治療的歷程,小冬瓜淡淡說:「我以前會逃避,在那之後我終於可以接受那那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過去我自己的遺憾,希望可以提醒大家愛的重要。」
除了小冬瓜的經歷讓阿海這個角色更完整外,小冬瓜也繼承了父志,對刑案與鑑識有超越常人的興趣與知識,協助劇本在細節上更完整。小冬瓜說明道:「其實葬儀社很多,雖然專門處理命案的葬儀社不到1%,還是有許多競爭對手,冬瓜之所以成為其中翹楚的原因,就是因為不他甘於像傳統禮儀師一樣,警方要他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他很認真在學怎麼保存跡證,並研究背後的道理。在他自傳說也提到過,有好幾次曾是他在處理屍體的過程中,把原本自殺的案例轉為他殺,因此才抓到兇手、含冤大白。」由於這樣的因緣,小冬瓜自己也對這塊很有興趣,不管是刑事偵辦研討會、台北市鑑識中心相關的活動與課程,他也時常參與,因此對於法醫鑑識和現場刑案辦案流程上,也幫劇本做了「除蟲」(debug),包括原始劇本曾設定破案關鍵是骨灰驗出 DNA,小冬瓜就直接告訴編劇這基本上不可能。
小冬瓜特別提到:「其實在台灣的命案現場,檢察官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往下所有其他人員,不管是法醫、刑警、派出所員警或葬儀社人員,大家都是為他服務,工作就是盡量採集所有素材,讓檢察官去判斷。法醫一般來講,就是採樣檢體、看生理狀態痕跡等等,但權責上最多只能告知檢察官訊息,判斷一定必須由檢察官去做,這點我也有提出來跟劇組討論。」
劉存菡表示:「確實,因為戲劇需求,我們必須把戲集中在男女主角身上,所以在《靈異街》中關於鑑識與判斷有不少部分是由盛音去做,讓法醫的角色站得比較前面,有點是把檢察官和法醫的角色合一,讓她有判案能力。為了強化她為什麼會這樣做,也在劇本上給了她私人的理由,因為她在尋找自己的親妹妹,讓她對每個命案都特別留意。」
小冬瓜也笑著補充:「對於戲劇上的改編我當然理解,但因為這確實不符合鑑識辦案的流程,我反而對此很焦慮。後來因為我跟索菲亞有私交,我問她對改編的想法,結果她只回我一句:『戲好看就好了,你管那麼多幹嘛,又不是拍紀錄片!』我才放下心裡的大石。」在小冬瓜的引薦與說明下,劇組、導演和演員也完整地走訪各種刑案與殯葬現場,甚至包括許多真實刑案現場的照片,都給予了戲劇更多豐厚的血肉和細節。
劉存菡就笑著提到:「像阿海在冰箱裡找到手指表皮等奇怪東西的段落,就是小冬瓜的親身經歷,這真的不是我們編劇在家自己想得出來的情節。」剛好在參與英雄旅程課程的她也進一步分享道:「這兩天請了泰國導演來分享,其中一位是《淒厲人妻》的導演,他們就講到創作過程都是團隊一起開發,幾乎都是先從田調、聽人家講開始,比例上很多來自真實故事,不到一半的其他部分才是靠編劇的想像力去完整它,像《鬼影》的概念最初也是來自鬼故事的傳說。」
最後《靈異街11號》每集開頭也都加上一些葬儀社的日常,這部分是洪子鵬導演的構想,劉存菡編劇和小冬瓜也互相討論,絞盡腦汁的去想一些既真正是葬儀社日常細節的情境,但又要與該集核心有所扣連。劉存菡補充說:「像美劇《六呎風雲》每集開頭都有一個很酷的死法,我們有想過要不要這樣做,但後來考慮到調性,覺得不要那麼鬧,主要還是希望呈現比較多台灣接地氣的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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