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ony
第 54 屆金馬獎入圍 7 項大獎,由楊雅喆執導的第 3 部作品《血觀音》,最終在賽果上,不僅拿下最佳女主角(惠英紅)和最佳女配角(文淇),更一舉奪下當晚最佳劇情片的殊榮。這部結合眾多卡司,充斥女人心計,且對應現實的《血觀音》。究竟是如此的魅力,由外到內,飄散屬於電影的芬香?
《血觀音》無疑體現出楊雅喆對社會環境的敏銳神經,從開頭以〈眼球中央電視台〉主播視網膜的選角,再到故事情節投射至國內政治鬥爭,更結合劉邦友血案。趣味的是,與今年《大佛普拉斯》的大佛鳴冤有異曲同工,《血觀音》拿取觀音的斷手擋災,巧妙從台灣民間的虔誠信仰,來透視社會內部的險惡。雖然《血觀音》明顯是個「非現代」故事,但楊雅喆卻用小細節的疊加,透過時代的雜揉與拼湊,打著電影的太極,完成一部看似過去,卻映照著現實的台灣社會寓言。
但比起寓言,事實上楊雅喆所玩轉的不僅是故事情節,而是超越故事本身,利用對類戲劇的揶揄反諷,適時加入說書人彈琴講古,從單純戲劇的外表到角色人心勾鬥的內裏,把電影組合成一部「極為荒唐」,卻又荒唐得趣味合理的民間故事。
說巧不巧,從民國 86 年起,一種新的戲劇型態「類戲劇」,便在台灣紮根落地,隨後蓬勃發展。所謂「類戲劇」,或稱主觀電視廣播劇,是一種介於電視新聞及戲劇之間的影像,大多數以社會寫實為主,以刑事偵查案件為軸,故事必然充斥著情感糾葛的疑雲、人生命運無常的離合。
不過,它與一般戲劇表現手法不盡相同,類戲劇會以較為誇飾的手法,添加荒唐的情節,甚至加強放大戲劇元素,讓故事盡可能做到案件本身該呈現的功效,藉此讓社會寫實更為虛構離奇。當年,從台視頻道《台灣變色龍》作為出發,隨後如《戲說台灣》 、《藍色蜘蛛網》、《玫瑰瞳鈴眼》等節目皆雨後春筍出現在螢光幕前。
至此,在觀看《血觀音》的途中,從兩人奏樂講古如同《戲說台灣》的民間劇場,女人勾心鬥角更似《玫瑰瞳鈴眼》的曲折離奇,甚至添加許多類戲劇的元素:說書人從不與故事主角碰面、死者死法光怪陸離等。電影雖存在著一種尷尬、誇飾、斷裂的戲劇手法,充斥著灑狗血又直白的台詞,但一切絕非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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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血觀音》的誇張無非形塑成影片的特色,它不僅承接這種類戲劇的元素,甚至超越電影只該存在於傳統戲劇的刻板。在隨著觀眾對類戲劇這樣「超越寫實」戲劇的冷嘲熱諷下,換湯不換藥的了無新意,也漸漸消磨過往類戲劇的光輝。以此看來,《血觀音》的勇氣不僅限於電影內部,某一層面上,它更藉此重新喚起類戲劇曾經的輝煌,甚至藉以電影的精緻與出采,重新讓觀眾對類戲劇的印象改觀。
從這樣的勇氣下,楊雅喆更進一步將《血觀音》打造成一部極為精緻的類戲劇電影。不論是刻意聚焦人物的燈光,來形塑整體空間的氛圍,或在攝影上以鏡像反射或窺視,達成一種心理的投射與不平衡,最終延伸為人性的猜忌;甚至在美術年代上的拼貼,雖劇情中已明示民國 85 年的時間點,但當有近代、當時,或更為過去的時代裝置融合,這樣「荒誕」的組合性,也成為一種對「類戲劇荒誕」的巧妙對應。
然而,這或許才是《血觀音》最令人不寒而慄之處,當觀眾被這種外表的華麗所迷誘下,《血觀音》無非達成一種「面子」的光鮮,如同劇中夫人們的虛情假意。進一步當「為你好」的愛,轉變為一種掌控與箝制,從親緣關係中抓取對權力的運用,最終揭露笑容底下的陰謀,為求社會地位的爬升,不惜賠了完整的家庭。即使在這樣戲劇手法的呈現,楊雅喆充滿虛構的交織,又不失現實對應下,更是體現他洞察台灣社會最即時且真實現況的能力。
從類戲劇手法上的借鏡與嘲弄,到人物角色牽連的關係糾纏,直至人心最深處的自私、無愛與絕望。誇飾、荒誕、唐突,儘管作為觀影的感受,但楊雅喆卻把所有形容詞賦予成《血觀音》的優點,更無疑在類戲劇中,綻放一朵名為《血觀音》的鮮豔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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