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有些事情，因為開始得太早，來不及投入就結束了。於是說不上記得，就是有印象而已。
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是知道有什麼事發生了。那是在週六或週日的傍晚用餐時段，大人們開始不耐煩，要我們乖乖吃飯。上小館子的時候，他們抬頭看著電視機，催著這個誰那個誰，不想吃就去罰站；在家裡開伙的時候，規定被打破了，餐桌上沒有大人了，他們捧著碗離開飯桌，一家人擠在客廳，看著家裡唯一一臺電視。
沒有空襲警報，沒有防空演習。可是街頭上沒有人，所有人都回家了。長大才知道，是因為《楚留香》。
《楚留香》劇照。左為鄭少秋，右為林青霞。
後來呢？後來成了被香港文化帶大的孩子。
都市小孩的暑假總是廢。我和大我三歲的姐姐，整整兩個月的時間爛在家裡，不騎腳踏車不去游泳池，從錄影帶出租店扛回一部又一部的港劇，從小帶看到了大帶，從《神雕俠侶》、《義不容情》、《今生無悔》一路看到了《尋秦記》，認得了無線五虎將：劉德華、黃日華、梁朝偉、苗僑偉、湯鎮業（天啊），學著唱港劇的粵語主題曲。
劉德華、陳玉蓮版的《神雕俠侶》
誰還記得《義不容情》？
《今生無悔》的黎明當時風靡萬千少女啊～～
還沒有拔掉虎牙的張曼玉、還沒被當成星爺的周星馳、還叫作王靖雯的王菲。
那時候的香港還是英國的，臺灣有錢了但是跩不起來，不敢想像會受到關愛。每一個港星都是巨星，來臺灣都受到熱烈歡迎。那一個個在港劇裡面見到的人，紛紛來臺灣發行國語專輯。我在電視機前面看著劉德華在中正機場的畫面：原來他說話的聲音是這樣的啊，原來他的國語有廣東腔啊。啊那怎麼黎明的國語說得這麼好？唱國語歌的時候比廣東歌溫柔太多，啊總是演大壞蛋的溫兆倫也來發專輯啊。
廣東歌火了好幾年。我的好哥兒們跟我說過一個笑話，他有個學長，是在香港長大的臺灣人，日常說著標準國語，那幾年廣東歌最風風火火的時候，學長在錢櫃呼風喚雨，妹總是入迷地說：「唱得真好啊，廣東話說得真好。」
「我呸，他明明就是半個香港人。」
然後是日劇和韓劇，大陸的歌唱節目，港台藝人的捲舌音。
所有的「不再」都意味著老了。港劇老了，港星過時了。香港呢？但願我還認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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