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個錯誤。」
2015 年,導演喬治‧米勒交出「衝鋒飛車隊」系列的第四部作品《瘋狂麥斯:憤怒道》,距離系列前作《衝鋒飛車隊3》隔了整整三十年。在這部電影裡,由湯姆‧哈迪演出的麥斯對由莎莉‧賽隆飾演的 Furiosa 說了這麼一句話。
麥斯口出此言的原因有二:一是他認為 Furiosa 的計劃幾乎只靠憑空想像的「希望」,難以成功;二是因為在這部電影裡的麥斯,代表一種「英雄」典型。
「英雄」的個性及能力能夠撥亂反正,但前提是得先身處亂局──也就是說,他們能夠在動亂之世成為英雄,但在承平之世就不見得能有作用,甚至可能不被需要。
像麥斯這樣獨善其身的角色,得在劇情裡被捲入某些他不得不挺身面對的麻煩,才會展現他成為英雄的特質;而在麥斯肩起英雄責任的時刻,他很實際地指出:把未來託付在「希望」上頭不大牢靠,不如回頭去對抗已知的那團混亂。因為麥斯明白,自己的力量可以協助大家在紛亂中清出一條大道,但沒辦法化不可能為可能、化希望為事實。
英雄清楚自己的能力可以在特定場域裡發揮作用,不過換個角度看,同樣有自知之明的角色,不見得會被視為英雄。
比如說 Red。
Red 是 Ellis Boyd Redding 的綽號,這個角色出現在史蒂芬‧金中篇小說〈麗泰海華絲與蕭山克監獄的救贖〉裡,是作品當中的第一人稱敘述者,為讀者講述主角安迪的故事。這個中篇在 1994 年被改編成非常好看但譯名實在不大高明的電影《刺激一九九五》,2009 年還被改編成同名的舞臺劇。
《刺激一九九五》電影版中飾演安迪的提姆‧羅賓斯與飾演 Red 的摩根‧費里曼,與原著裡的角色外貌都不太像:原著裡安迪是個矮小的男子,但羅賓斯是身高超過一百九十五公分的高個子, Red 原先是個頭髮紅中帶灰的愛爾蘭人,但費里曼是個滿頭灰髮的黑人。愛爾蘭人多是紅髮,原著中 Red 的髮色自然是他綽號的由來,但費里曼拍片時沒染頭髮,於是電影裡有一段對話是安迪問 Red 綽號緣由,Red 想了想,說,大概因為我是愛爾蘭人吧。
事實上,克林‧伊斯威特、羅勃‧瑞福、保羅‧紐曼及哈里遜‧福特等白人明星都曾是 Red 一角的可能人選,不過導演達拉邦說:「除了費里曼,我看不出有任何一個明星可以演 Red。」事實證明,達拉邦的確慧眼獨具。
《刺激一九九五》描述銀行家安迪被控殺害妻子及妻子的情夫,入獄服刑,他在獄中結識了另一個囚犯 Red,成為好友。Red 說自己是美國每個監獄裡都會有的那種人,他能替別的囚犯搞到所有東西,除了會讓他惹禍的違禁品。
在監獄那種非正常的生活環境中,囚犯、甚或監獄的工作人員,都需要 Red 這種擅交朋友、能通關節、與大多數人都有辦法建立良好關係的角色,來形成檯面上看不見的另一層交易市場。這類角色很明白自己的特長能在什麼場域裡發揮作用,只是很少有人認為他們是英雄。
與麥斯相同的是,Red 清楚自己的力量,與麥斯不同的是,Red 不太敢踏出自己的舒適圈,縱使那個舒適圈在被禁錮的石牆後頭;因此大多數人不會認為 Red 像個英雄,這也讓 Red 在獲得假釋之後顯得手足無措。
Red 曾對安迪講過,「朋友,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希望是個危險的東西。希望可以把人搞瘋。」
但關於「希望」,安迪的看法完全不同。安迪對 Red 說明音樂的重要性時,提到音樂可以讓人不至於遺忘世界上有些地方是沒有石牆包圍的,不至於遺忘人心當中有某些別人奪不走、碰不到,只屬於自己的東西。
「你在說啥?」Red 問。
「希望。」安迪答。
《刺激一九九五》中的安迪雖然溫文儒雅,卻是全劇中最接近硬漢形象的角色,因為在面對監獄當中各種不公不義時,他仍然毫無動搖地懷抱希望,持續堅守自己的價值觀與信念。不過,旁觀主角作為、替觀眾敘述故事的 Red 心境如何轉變,其實是全劇當中最吸引人的橋段。
Red 因殺人入獄,每十年有一回假釋的機會,但每回都沒能說動獄方;費里曼的演技讓觀眾明白地體認到:後來幾回假釋聽證,對 Red 而言已經變成例行公事,雖然他看來努力表現出已經改過自新的模樣,但心裡確定此生離不開監牢。是故,當他獲得假釋機會、發現石牆外的世界早就全然陌生、自己的特長在獄外根本不值一哂時,心中的惶惑緊張,遠遠超過重獲自由的美好。
直到他接受安迪對「希望」的看法。
安迪曾對他說,「記住,Red,希望是個好東西,也許是最好的,而好東西會永遠存在。」
結局之前,Red 違反假釋規定坐上公車,前往邊界,費里曼的嗓音響起,說的不是別的,就是「希望」。
在屬於自己的場域裡,Red 不是英雄;離開那個場域後,Red 十分軟弱。但當有了希望,他就可能重新開始人生。
就算遲暮之年,仍是一條硬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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