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行頭多華麗,都逃不了上流水線、為 KPI 獻身的命運,如今的勞工問題不是 22 起薪低、薪水凍漲的問題,而是我們正在集體貶值中,《華麗上班族》揭露 22K 只是個開始。
◎ 衣服如我們的條碼,一刷便知價格
前面的牛發出淒厲的叫聲,後面要上場的鬥牛仍被披蓋上錦衣當戰袍,準備上競技場,《高年級實習生》錦衣玉服,一老一小像展示一種「成功」的具體樣貌,跟《華麗上班族》中的辦公室,都是打通隔間、一致化的設計,辦公室像小型 T 台,走過之處,都有成排「觀眾席」,自己小劇場正巡演的莫名亢奮,讓我們產生走「時裝秀」的錯覺,管你起薪多少,你一身行頭秀的是自己潛力。
勞工愈被貶值的當代,愈穿得像極具增值空間的「未來商品」。公司如社區,雞犬相聞,走來晃去的,每個都赤條條的迎戰別人的打探,《華麗上班族》除了主管級,其他人是一身素藍的精兵行頭,《高年級實習生》中實習生與接線生表面上自由的裝扮,垮垮的花色面對的是線條俐落的主管與舊時代成功組,一個打量,就是一個商標,衣服如我們的條碼,一刷便知價格。
◎ 泡沫經濟曾是合法的毒品
從 80 年代,我們在電影《上班女郎》中高唱:「Let The River Run.」90 代跟著湯姆.克魯斯一起打造白手起家夢的《征服情海》,呼應當時流行的卡內基職場我信故我在的教條,上班前流行呼口號,一窩蜂地去上心靈成長課程,一切都正向到不行,就算你內心隱隱作噁也要假裝當個信徒,不然求友、求婚、求職萬事難。
彷彿屬於我們的時代真要來臨似的,愛拼就會贏的賣肝熱潮的確撐上了二十年表象榮景,那是給當時已經有點廢柴傾向的 X 世代的強力大補帖,一粒的催魂丹,畢竟我們看了《猜火車》、讀了《酸臭之屋》,知道我們能要到的頂多是四年級買到的電視、相機的加強版(那時房子就買不起了),但當時上市上櫃的公司,流行的是給你一點配股,網路公司也用乾股來招攬人才,當時空氣中彷彿有股安非他命的氣味,衝向泡沫化前的經濟綠洲,達陣的人在前方呼喚你,然通常讓人亢奮的,終究只是讓人成癮而已,我們拿著那些象徵經濟指南的刊物,走向迷人又迷路的大道上。
◎ 人們走向衣著華麗的貧困
那十年後的今天呢?在好萊塢拍攝了一連串華爾街暗黑電影後,眼看市場接受度有限,又開始聚焦在上班族身上,只是這次不再是 80、90 年代的勾心鬥角,而是一種遷徙的牛馬精神,比的是你在公司是做牛還做馬,毫無疑問的,在一波波裁員潮與無薪假中,人開始麻痺,白領階級變成奴工概念,穿得再自抬身價,也是一眼望不盡的牛羊,窮酸的幾坪房供養著幾件稱頭戰服、如載牛羊般擁擠的大眾運輸,載著你去定點耕作、車上有人看著《如何成為大富翁》,人們如交換考題一樣爭相偷瞄,衣著華麗的貧困人們,對照著資本家的生活,我們也只剩下周一到周五的皮相而已。
◎ 以空養空的數據價值下,人是最能被貶值的。
如今最尖銳的貧富差距畫面,可不是像《悲慘世界》的衣衫襤褸對照貴族大吃大喝,而是貧者空間與時間的快速擠壓,《華麗上班族》辦公室中心的時鐘,如同一主教義,你的績效必須顯而易見,並且隨時間壓縮不斷增值,與公司出產的大量為浪費而產生的商品一樣,內容物沒有不同,只是行銷包裝的 Slogan 不同。
戲中的公司擺明賣的是空物,滾資本、收購合併營運不善的舊品牌,大量重製過去、利用品牌名的剩餘利益,再傾銷低成本如胸罩與口紅等汰舊品,口號只要掛上「幸福人生」再拍賣,就能刷新老招牌,你買的都是「幸福」,比空氣與陽光都要名貴,只要能被數據化了,達到「幸福」的幻覺,垃圾都能上架。
◎ 新的職場電影,沒有人會是主角
賣這等空物的公司比比皆是,在空物公司下的員工也以製造空洞為主,世界大部分所需物品都已過度生產了,於是我們要創造消費者更多的貧窮感與被剝削感,來營造「安全感商品」的銷售空間。
《華麗上班族》的美學很 Edward Hopper(美國近代畫家),建築物本身是要表達出時間,在格狀塊狀的空間中,時間不動如山,對照年輕肉體的一瞬即逝,任何青春對照近代建築的永生,都無足輕重地被汰換。《華麗上班族》中只有主管擁有多彩的服飾,無彩的員工都在時間格中移動,唯獨周潤發飾演的何總身處的空間是沒有時鐘的,他的資產是永恆的,即使他死了也不會往下游移到下層階級的永生。
新的職場電影,沒有人會是主角,《高年級實習生》主角是服裝,勞勃狄尼洛的服裝間、安海瑟葳 CEO 的穿衣指南,跟眾生的亂搭成為明顯對比,《華麗上班族》華麗的是舞台,如古代羅馬競技場,奴隸穿成戰士,刺激觀眾與自己的過勞與亢奮,時空又回到了封建時代,或是蕭紅與張愛玲筆下的生死秧歌,裡面的牛馬與人都是經濟動物,一如哲學家漢娜.鄂蘭一早的預言:「人在未來,為經濟會將自己動物化。」
22K,只是個預兆,為 KPI 獻身,只有貶值的命運,如何突圍?不要再模仿菁英價值,那裡除了有你買不完的安全感外,如今對資本家來講,只是廉價成衣的條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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