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尖銳也極端空洞,今年金馬奇幻影展焦點導演班偉特利( Ben Wheatley )新作《摩天樓》,絕對是其至今最雄心壯志卻也最混亂自溺的作品,毫不留情地直指資本主義社會所造成的階級對立與衝突,但偉特利對刻畫混沌本身,顯然比對刻畫異境產生來得有興趣,沈浸於種種末日亂象中感到怡然自得。單就題材本身,這絕對是所有影迷必看的當代經典,至於執行是否賦予故事所需要的深度和格局,恐怕見仁見智。
就各方面來說,本片都可算是偉特利的第一次:第一次改編他人作品(本片編劇雖依舊是其妻艾米強姆,但素材出自英國科幻小說家 JG 巴拉德同名原著),第一次片長近兩小時(過往皆在 90 分鐘之譜),第一次擁有稱得上是「卡司」的演員陣容(先前總以優秀但不起眼的堅實配角演員為主),並第一次有足夠資金實現自己的願景。
或許也因此,偉特利的長期影迷不難在片中找到許多導演的正字標記,如讓人不安的黑色幽默、突如其來的暴力、超高速攝影機下的慢動作鏡頭,以及種種帶有迷幻色彩的奇特畫面(以萬花筒拍攝謀殺便很像是偉特利會幹的事情),但《摩天樓》難得地讓觀眾感覺偉特利有些舉棋不定,寬裕的資源讓電影反而顯得有些鬆散,一次次地重複早在開頭便已載明的階級對立,而缺乏變化或細節,近兩小時的片長也很快讓人感到疲累。偉特利直白且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個性,在此片也成為他最大的敵人,讓電影有些時候成為徹頭徹尾地訊息轟炸,強化先前的疲累感,與過往的強大說服力有些落差。
另外,電影雖討論階級對立,但偉特利對議題的來龍去脈,明顯沒有比呈現上流世界的空洞來得關心,電影在三分之一左右就開始沈浸在一場又一場的派對、性愛、虐待以及墮落中,雖拍得有型有款,但仍顯出《摩天樓》沒有太多深刻觀察與辯證,彷彿想用空洞的風格化,諷刺鏡頭下人物行為的無謂。以此角度來說,本片雖有湯姆希德斯頓、傑瑞米艾朗、席安娜米勒、路克伊凡斯和伊莉莎白摩斯等明星演出,但每人的形象或發揮空間皆有限,較像是偉特利手中的棋子,盡責地展現慢動作鏡頭下最「酷」的一面。
自前作《英倫夢田》開始,偉特利關心的焦點已逐漸從敘事轉為情緒,以冰冷抽離的手法帶領觀眾走進一個又一個難以理解的異境。《摩天樓》延續此路線,拍出末世景象與陶醉其中不可自拔的紅男綠女最光輝燦爛的一面,連髒污破敗也如希德斯頓臉上的油漆一樣經過精心設計。但這樣的手法,究竟是呼應片中角色靈魂的匱乏,還是點出電影以及偉特利創作深度的不足,恐怕只能靠觀眾自己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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