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看過一種很無聊的文青普查表,列出文青的最高指導原則,其中有一個重要的事項就是:文青們只看歐洲電影,不愛看美國電影,因為歐洲電影都是藝術片,而美國電影則是世界級芭樂。
美國真是個惡名昭彰的國家,美國人的刻板印象就是低俗沒品,愚蠢自大。在一部很有趣的驚悚喜劇《殺手沒有假期》當中,科林法洛飾演一個在比利時度假的愛爾蘭殺手,閑著發慌的他遇到了一個衣著沒格調,腦滿腸肥的美國遊客,這遊客的一家人看起來就像典型中西部美國家庭,他們置身歐洲只突顯出他們的「土」。於是科林法洛極盡所能地羞辱這群美國人,彷彿在宣洩所有歐洲人對於美國的怨氣,因為當時的美國人選出了一個禍害人間的布希政府;相對地在美國電影中,也經常酸法國,嫌法國人討人厭。這兩個世界電影大國,一個拚命輸出商業片,一個拚命生產藝術片,兩者針鋒相對,搞得文青們都得被迫著選邊站。
不過,歐洲電影都是藝術片這件事也是個世紀迷思。看慣了美國片再看了歐洲片,會覺得歐洲電影很不一樣,感覺好像很「藝術」,其實那只是敘事方式的差別罷了。美國商業電影堅守「三幕劇」公式,從主角出場、衝突發生、解決混亂、歡喜大結局,一切都幫你設想周全,完全不用你操心。但是其他地方的電影不來這一套,有時候電影演到快完了,還沒看到任何衝突轉折。這只是說故事的習慣不同,和藝術不藝術根本無關。就像吃美國漢堡和吃法國麵包棍,只是口味不一樣,目的都是讓你吃飽。
即使美國人也認為歐洲電影很藝術。美國有許多文青愛去的藝術電影院(art house theater),大部份都蓋在大學附近,例如洛杉磯的「新藝」(NUART),紐約的 IFC Center 等等有電影系的大學社區。這類戲院會放映經典電影,大師電影,紀錄片,靠片(cult movie),以及「外國電影」:於是所有非美國電影全部被歸類在「藝術殿堂」內。在美國人的徵友自介,也會看到有人在「興趣」那一欄中,填入「外國電影」(foreign movie),以彰顯自己卓越的電影品味,「外國電影」這詞兒,原來已經變成了一種身份標籤了,而來自歐洲的電影更是驚為天人的藝術聖典,例如說⋯⋯《艾蜜莉的異想世界》。我一直很不懂艾蜜莉到底藝術在哪裡?真正的藝術片是很恐怖的,例如說⋯⋯你看過《永生樹》嗎?那可是一部美國電影喔!
對於美國好萊塢的怨言,大都來自其千篇一律的故事,題材的重複濫用,誇大的廣告宣傳,無聊廉價的明星八卦等等。加拿大導演大衛科能堡前陣子拍了一部《寂寞星圖》(Map of the Stars,中文片名莫名其妙),把好萊塢描寫成一個生地獄,片中的好萊塢人,一個個光鮮亮麗,衣食無虞,但全都是心理變態。茱利安摩爾飾演一個很賤的過氣女星,演得極好,好到勝過了《我想念我自己》,但是卻沒有因此片而入圍奧斯卡,或許因為這部片讓好萊塢太難堪了吧。好萊塢電影被搞成這般田地,還是因為它的市場目標實在太大了,除了要顧及廣大的本地觀眾,還得兼顧其他地區的大筆票房,例如中國、台灣⋯⋯既然全世界的人都要顧到,電影內涵當然會儘量簡單,無腦,對白愈低能愈好,動作戲越多越好,至於電影的文化,藝術,還有深度⋯⋯請問那些是什麼東西啊?
即使如此,美國電影仍讓人鍾愛。美國電影發明了電影類型,制定了一套舉世皆愛的說故事準則,讓大家在此之下發展想像力,例如法國高達的《斷了氣》,楚浮的《槍殺鋼琴師》,都是對美國警匪電影的致敬之作。而且美國的人口和空間實在太大,政經社會狀態的變形/變態又是全世界第一,因而發展出了很獨特的另類電影文化。例如美國50年代的保守社會,拍了許多所謂的「教育宣導片」,教導青少年如何當個舉止正直,品性端良的好美國人。這種片荒謬至極,多年後卻被拱成了可以一面喝啤酒一面大笑欣賞的歡樂「靠片」,甚至變成研究人類社會的文本。
美國看電影的人口那麼多,變態/另類的電影觀眾依照比例計算,也是個廣大族群,因此也只有美國可以發展具有規模的另類電影類型/文化/工業,例如昆丁塔倫提諾從小看到大的「剝削電影」,完全罔顧世間主流道德美學準則,挑戰色情暴力無底限,和好萊塢的畏畏縮縮完全是兩回事。更重要的是,美國人多怪胎也多,也只有怪胎多的地方,才能孕育出這些怪電影啊!而且美國社會的光怪陸離,都是電影的好題材,美國人心底的恐懼,對於環境,空間,還有付不出賬單的焦慮,全都反映在美國式的恐怖電影中,非常有深度,和歐洲式標榜美術美學的恐怖片相較,完全是不一樣的層次。
美國電影除了好萊塢,還有一大片電影寶藏。他們的社會畸形又變態,他們鍾愛戰爭,喜歡貧富不均,愛好種族歧視,迷信宗教,吃難吃的垃圾食物,聞有毒的化學香料,這樣一個瘋狂的國家,根本就是個豐富的創作泉源。美國式的另類電影,包括那些或許很不入流低成本片,正呈現了這份激烈的瘋狂。如果你也是個標榜另類,自認為被疏離的怪胎/文青,別理歐洲「藝術片」了,因為美國電影,才是你的第一首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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