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傳統新難題：日本國民音樂節目《紅白歌合戰》是否漸偏離民心？

文／費雯麗

說起《紅白歌合戰》，只要對日本影視文化有接觸的人都不陌生，那是每年日本除夕之夜（12月31日）播出的傳統音樂節目，要稱其為年末年始最有名氣、最具象徵性的存在也不為過。日本面對傳統與時勢的結合、轉化、再生能力總是令人驚艷，但仍有許多問題必須面對，紅白歌合戰走過多年歲月，確實遇上了一些難題。

話說從頭，紅白歌合戰的開端，充滿正向力與溫暖心意。

1945 年，戰後的日本瀰漫一股低迷氣氛，加上美國的介入使得各種媒介受到管制，比如傳統戲曲裡只要提及「忠君愛國」的元素，就被指稱是抱有「軍國主義思想」，娛樂空間被壓縮到最低限度。至少，在家人團聚的除夕之夜，可以稍微喘口氣吧？日本放送協會（現 NHK）的製作人近藤積，便策劃了一個由人氣歌手明星參與的廣播節目《紅白音樂試合》，白組由男性表演者組成，紅組則是女性為主，雙方拿出最好的表現，最後再由專家評比哪個更好。節目獲得了廣大迴響，待日本社會、人心漸漸穩定下來後，紅白漸漸成為慣例、登上電視平台，直至今日。2017 年 12 月 31 日，紅白歌合戰（以下簡稱為「紅白」）已邁入第 68 屆，這屆白組主持人為傑尼斯偶像團體嵐的成員二宮和也，紅組主持人為演出晨間劇《少女的時代》的有村架純，綜合主持人則是搞笑組合「小南小內」的內村光良，以及 NHK 主播桑子真帆。

如果說，紅白是把該年具有人氣與代表性的歌手全都齊聚一堂，是除夕共度音樂之夜的豐富聚合，今年自然不該少了出道 25 週年、宣佈明年要退出演藝圈的安室奈美惠，不過名單一出，並未出現安室的名字，也沒有今年演唱《少女的時代》主題曲的大牌歌手桑田佳祐，今年20週年的 KinKi Kids（近畿小子）亦未參與演出。

有人說他們「落選」，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反而是 NHK 在這些歌手的心目中「落選」了，因為他們自己的計畫與原則，相較起來更重要。KinKi Kids 的成員堂本光一 1月1日生日，每年年始年末的演唱會就像盛大華麗的慶生會，加上這次選在大阪舉行，與其僅僅參加紅白的一首表演，選擇在自家主場與粉絲互動交流，對粉絲來說，似乎更符合的偶像精神也說不定。而安室奈美惠已確定明年引退，最後的巡迴演唱會也定好行程，根據媒體報導，在和 NHK 交涉的過程中，她希望紅白不要刻意強調引退或最後一次演出，因為對安室來說，明年2月的巡演開始時，才是說再見的時刻，同時不擅長現場談話、生性害羞的安室，希望是以預錄的方式演出，關於演出的曲目也希望是以新曲為主，而非 NHK 屬意的代表作〈CAN YOU CELEBRATE？〉和 2016 年時 NHK 的里約奧運應援曲〈HERO〉，在雙方都沒有讓步的情況下，最後未能合作。

未跟上時事、潮流、民意的名單安排，在去年也曾發生過。2016 年 8 月時，SMAP 宣佈於年底解散，對於 1991 年 CD 出道後就僅缺席 2001 年與 2004 年、共參與23次紅白、其中有 8 次擔任壓軸演唱的 SMAP 來說，就算要走入歷史，一代天團也該保有一代天團的姿態，論歷史、論象徵意義，在一年最末的紅白謝幕應該是適切的離別舞台；然而最後仍無法實現。以上這些例子，該說事務所過於強硬、歌手們太有個性、還是說 NHK 不夠有力，各有說法，這些理由固然沒有官方證實，但這些歌手們最後都沒有登上紅白舞台是事實，某種程度顯示了，紅白不再是排除萬難也要參與的優先選擇、亦非至高無上誠惶誠恐的榮耀肯定。

其次是主持人。紅白的主持人通常都會有 3 位（組）——負責應援白組的白組主持人（通常為男性）、應援紅組的紅組主持人（通常為女性），以及負責推行節目向前與協助紅、白組主持人的綜合主持人。紅、白組主持人通常以人氣與代表性為考量，而綜合主持人則是大多由主播或是名主持擔任，畢竟是現場直播節目，若是碰上狀況時，就仰賴綜合主持人的豐富經驗救場了。主持人貫串全場，雖非主角，卻是讓節目能否輕巧進行、掌握節奏的靈魂人物，選角很重要，若是運用得宜，還能帶來驚奇感，加上主持人名單是節目中最新公布的陣容，能不能抓人眼目，都是關鍵。

NHK 有時會出奇招，比如說，2007 年的紅組主持人由中居正廣擔任，2010 年時把人氣當紅的嵐五人一塊邀來團體主持，都一度造成話題性。不過，嵐五人的溫暖氣氛與好交情，雖很適合年末年始的歡樂氛圍，但自 2010 年到 2014 年一連主持了 5 年，2015 年雖改由 V6 的井之原快彥主持，2016年又換成嵐的相葉雅紀，今年則是二宮和也，亦不免也讓人推測，接下來是要讓嵐的成員一路輪流嗎？倒讓人想吐槽 NHK 別只靠嵐的人氣、別讓他們擔收視率責任啊。而近年來，紅組主持人大多由該年晨間劇女主角擔任。能站在鏡頭前表現角色，不代表就能掌握現場、順利行進，在分工極細的演藝環境中，要這些女演員們擔任主持這項專業工作，未免顯得包袱沈重。相對而言，選擇「小內」擔任綜合主持人，就有話題性多了。 

不過最讓紅白關注度降低的關鍵，還有「投票機制」。紅白歌合戰言稱「合戰」，就在於最後會有一個勝負結果，音樂雖沒有輸贏，但姑且就把它當作是「觀眾滿足度」的評比吧。可以投票的人，除了轉播現場的來賓審查員（如運動員、落語家、導演、大牌演員等約 10 名）與觀眾，電視機前的觀眾也可以透過網路投票，表達支持。去年觀眾票選數發表時，白組獲得了 420萬 3,679 票，紅組則是 252 萬 7,724 票，現場觀眾的投票結果則是白組 1,274 票，紅組 870 票，無論哪一方都是白組獲得壓倒性支持，但卻因為 10 名來賓審查員中投紅組的人較多，經過「比例」換算後，最後竟由紅組獲勝，就連主持人有村架純自己都露出驚愕表情，接過優勝旗幟，2016 年的紅白就在「啊？」的尷尬氣氛中倉促結束。

說穿了，不管紅組或白組，都有大家喜歡的歌手，觀眾都該是最大贏家，畢竟能夠在一年的最後一天，和心愛的家人戀人朋友聚在一起，看著豪華的音樂盛宴，這樣的氣氛營造，才是紅白精神的最重要展現。但當結果令人一頭霧水，繁瑣詭異的計票方式偏移了「民意」，「我到底看了什麼？」的傻眼情緒，竟就留在一整年的最後瞬間，不免令人感到遺憾。

好的傳統值得守護，老招牌令人安心，但若只是年復一年地重複進行，未去進行調整以搭上潮流，重視觀眾的意向，就實在太可惜了。今年的紅白會不會一掃這些疑慮，帶給觀眾新感覺、好質量呢？仍值得好好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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