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璇
導演楊超於 2005 年,思起入圍柏林影展競賽單元長片《長江圖》(2016)的故事起點,劇本從 2008 年起,一走走了四年,才在 2012 年開拍。《長江圖》以十首詩作領航,在逆江而上的緩慢船行中,和航線一起逆行,往回追溯歷史,拉開橫跨從 1989 年起,或許十年、二十年的追尋。
故事開頭,船長高淳(秦昊 飾)的父親往生,依照禮俗,亡魂得以一尾離開浩瀚江水的魚,在窄盆中自然死去才能安走。《長江圖》以送魂開場,引述《論語》中,比喻時間流逝如水流一般永不停歇的感嘆,作為清楚的起點,開始了小貨船廣德號,在中國第一長河長江的逆流之旅。
高淳意外發現的詩集,篇篇循著長江沿岸的小鎮書寫,詩與地景結合,撐起航線,也訂立電影的敘事架構。永遠向著出海口緩緩流逝,容納逆流的時間、歷史,孕育生命與死亡的長江,沿岸不只人類文明興衰的軌跡,更是《長江圖》成立的前提。「長江」也是這個不盡有「故事」的電影中,最重要的「角色」。
電影的線性敘事倒轉,航線逆著時間前進,同時也不斷在倒退。文明始於河邊,逆著水流上行,爬梳歷史的脈絡,長江的氾濫可能孕育、也可能毀滅了生命,留下的是作為歷史見證的廢墟。越見年輕的安陸(辛芷蕾 飾),如鬼魅一般晃遊、現身在每個逐漸頹廢的小村,她與高淳之間的回憶如浪潮襲來,使他翻覆卻終究沒有真正上岸。一個安於陸地的女子,和一生隨著水波飄蕩、命中帶水的男人之間,無法停駐造就永恆的交錯,也是《長江圖》中,對於歷史追尋下的一個浪漫且夾帶濃厚、如江上霧一般看不清楚的悲傷註腳。
愛情是魔幻的,詩是浪漫的,《長江圖》整體勾勒出精神式且抽象式的自我追尋。高淳失去親情也得不到愛情——後來甚至丟失船員——在漫漫長江之中,除以小船作為依靠,只能選擇被歷史洪流吞沒,或溺斃在回憶浪潮裡。無論愛情或親情,在《長江圖》中,其實都只是象徵化的表達。
《長江圖》本身即是虛無的,以相當現代的方法、哲思式地表現出,對於民族與個人記憶無限的追尋;高淳是沒有親族的、長江是無處下錨的,在這個層面上,反倒既不魔幻、也非關情愛,更多了實在的省思。高淳沿著「長江圖」,進入一個超越現實時空、卻又奠基於現實時空的扭曲宇宙,他的漫遊蘊藏著歷史與命定。空靈抽象的表現,才是《長江圖》最接近魔幻之處,時而感覺與船速流水同步、與遊歷之人的腳步並肩的鏡頭,透過攝影,把觀眾也都拉到了船上;廣闊的音樂,則撐開了無邊的空間想像。
江被河床縮限,造成了它的不自由。偌大國土的命脈長江,若也有被土地限制的憂慮,在浩瀚宇宙裡的人類,該是有塵埃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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