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欣
資本主義後期,人們隨著經濟行為的加速變動,而紛紛成為「遊子」,跟著經濟大神四散的蠅頭小利,人們又回到逐水草而居,紛紛搭上新經濟疾駛的列車,不論它是否為了迷路而開,「故鄉」遂將成為記憶中的存在。這批由學生拍的微電影,充分展現了「No Country For Anyone.」的清楚眼界。
關於城鄉差距與隔代教養這樣的長期問題,日韓與美國影視各有不同的處理方式,日韓通常以一個殺人案為開頭,如日本的《白夜行》《那夜的武士》,甚至連隔代都沒有的失怙問題,如《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韓國的《聖殤》,以及現在家庭的集體失語症的《駭人怪物》。
而美國則行之有年地以 80 年代史蒂芬.金原著改編的《站在我這邊》《玉米田的孩子》,甚至之後不斷翻修重拍的青少年公路恐怖片,那群愛探險的小孩不只是不管死活,而是一種經濟上反覆被刪掉尾數的概念,有些人就是會在礦坑關閉或交流道封死的地方,以不明原因形同「消失」了,那種電影不僅僅追求視覺上的刺激,而是再再暗示某些地方是已經被封存於回憶中,不可越界,那些地方通常都以經濟工業轉型為名,刻意被遺落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
而台灣,比起日韓那血淋淋的廢棄工廠鐵鏽味,抑或是歐美人心如礦坑被逐漸掏空的集體影像,如歐洲的《血色入侵》,那孩童活在尚有人煙的荒蕪感,台戲的下手還是輕些,溫情一點,至少在《公視迷你 4U 電影院》這系列中,終於將目光灼視於真實光景,如其中《遊子》,著眼於當年高雄黃埔眷村被拆遷的故事,他以小孩不想離開外婆的生長地到台北,來帶出外省三代的「遊子」命運,黃埔眷村當初要被拆遷前,每個原住戶必須自備 94萬才有新居住,很多老兵籌不到錢仍被迫搬遷,那生活的酸楚味,因為孩童仍在半毀的家園玩耍,而增加了反差張力,日常才是最殘酷的,一個措手不及,適才肥皂泡泡、色彩斑斕的圖畫紙都被收進蒼白冷色的箱櫃中,孩子必須離開外婆,跟著不熟悉的母親到台北。
有趣的是,《遊子》中在台北討生活,明顯混不開的母親之焦慮,比一輩子飄盪,老來仍要就地營生的母親還要嚴重,幾代的遊子情結,跟著經濟大神四散的一點蠅頭小利,人們世代逐水草而居,如今人隨經濟搬遷,如一趟朝聖之路,經濟的方向三年一變,坂塊與獲利方式不斷挪移,人們的「家鄉」也不斷改變,跟另一段短片《漫漫舞》呼應,因為家裡情況窘迫而嫁來台灣的印尼女子梅花,一直被提醒自己是夫家花了三十萬買來的人,但如何「落地生根」?她別無選擇,內心總藉由修補家鄉閃亮的舞服來想念原有的生活方式,後來發現她的婆婆藉由舞鞋來懷念青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蟲洞,接往另一個精神上的「故鄉」,發現了這點,她開始可以收起自艾,跟婆婆相處。
「故鄉」在哪裡?不只是我們以前課本上讀過的「少小離家,老大回」,而是在資本主義行之有年,甚至制式化了人類的思維與行為後,故鄉的定義早被改寫,其中另一短片《小溪邊的沙灘》,阿永跟著阿嬤長大,從沒離開過他的家鄉,於是他跟朋友把小溪當傳說中的海邊,收集貝殼來想像,快樂嗎?看起來都很快樂,但朋友們有的要離開那裡,往方便就學補習的地方移動,有的則留在原地,故事幾乎都交給你往下想,沒有把未來可能的殘酷面攤出來。
眾人仍在日頭下,若無其事地營生,另一頭則滿是將要在當地炒地皮或被棄置的可能,這幾個短片身不由己、追著經濟剩屑跑,連悲劇都說不上的被數據化,而這些卻都是學生拍的短片,以前《險路勿近》英文原名為「No Country For Old Men.」,故事背景也是一個少有經濟活動的小鎮,隨著新經濟的快速洗牌與起頭,其實是「No Country For Anyone.」,你準備好了嗎?這台疾駛的列車不論是否為了迷路而開,你我的「故鄉」不管離開與否,都將會被壓縮存檔。
作者簡介:馬欣,多年寫樂評也寫電影,曾當過金曲、金音獎評審,但嗜好是用專欄文偷渡點觀察,有個部落格【我的 Live House】,文章看似是憤青寫的(我也不知道,是人家跟我說的),但自認是個內心溫暖的少女前輩(咦?),著有《反派的力量:影史經典反派人物,有你避不開的自己》。
公視學生劇展推出幾年有成,讓新銳導演有展現的平台,如《自由人》的柯汶利、《小偷》的陳鈺杰等。現在【公視迷你 4U 電影院】希望能集結更多學生微電影,讓年輕學生編導,大膽自信又熱情投入的電影創作匯集起來,掀起一波電影新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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