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小喵
每次看李安的電影，都是充滿著期待、尊敬，甚至朝聖的心情，因為每次都會有新的衝擊、新的學習，而這次的衝擊與所學習的新事物，更是大於以往，因為這次是電影革命中的進行式，我們都參與了這場革命，雖然尚未成功但必須繼續努力。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描述的，是在 2004 年美伊戰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在美國本土卻是馬照跑、舞照跳。依照往例將在感恩節舉行傳統美式足球大賽中，最重要的娛樂節目就是中場表演，負責主場的德州達拉斯牛仔隊，特別請來意外成為全美英雄人物的比利林恩與同梯的 B 班士兵，在女子天團「天命真女」演唱時，行軍到場中央，接受觀眾歡呼致敬。但就這短短八分鐘的演出，卻讓這些士兵——尤其是英雄主角比利林恩，經歷了從未想像過的巨大壓力與衝擊，包括回國後面對英雄式對待的適應不良、本地人的反戰與反美軍情緒、親友無法理解其戰後心理等等，在在顯示戰爭的沒有意義，以及戰爭對大兵造成的心理損傷有多大。
儘管李安這次《比利林恩》的宣傳重點，很大部分著重於技術層面的高規格攝製與播映標準；但或許就像李安自己說的，這是新技術，拍片人需要適應，觀眾也需要適應。影片一開始前半小時，大多是文戲，反而因為影像過度明亮清晰，讓人難以入戲，加上導演顯然刻意減少剪接，以及大量使用人物特寫鏡頭，會讓習慣「過去」觀影習慣的人（至少我個人就是這種人），努力找尋新的「閱讀」方式。
但一進到戰爭場面，李安對於影片高規格的要求，就完全能讓人理解：不用再透過快速多角度的剪接換鏡，就能達到身歷其境的效果，搭配上音效與 3D 給人的臨場感，讓人有站在戰場當中，參與著整場槍戰的感覺。甚至到最後比利林恩與敵軍近身肉搏戰，你會清楚看到表情與體溫的轉變，甚至感受到流出來鮮血的溫度，看完這段戲，李安根本不需要費口舌，跟我解釋他堅持這麼高規格拍攝的原因。只是好奇，是否應該在電影一開始，就讓觀眾稍微感受這感覺，更容易早點入戲呢？
回到電影最根本的故事與人物，這點李安永遠都不用讓人擔心，《比利林恩》在整體與每一場戲上，都充分點出其反戰訊息。從一開始大兵們因為成為媒體寵兒而得了大頭症，比利的姊姊不理解比利為何想回戰場作戰，而努力想辦法讓他退役；到球隊老闆想投資大兵們的電影，卻又不願付大兵們高額費用買故事版權，還曉以大義說，這不是你們的故事，這是全美國的故事，要不要這錢隨便你們。李安以他一慣看似輕描淡寫，但蘊含無比衝擊力的敘事方式，徹底反諷戰爭存在的荒謬，成功傳達改編出小說內原有的態度與訊息。
除了高規格的攝製技術，我覺得李安這次最有趣的，是演員上的選擇；主角找了個電影菜鳥，但也或許就是因為他菜，李安才能較容易把他調教成適合高規格拍攝的演出方式，而且我必須承認，李安調教得很成功。在這麼清晰的畫面，以及相當多的特寫下，許多細微的表情轉變，更能讓觀眾感受到。沒意外的話，喬歐文應該會被提名 BAFTA 新人獎；而真的拿過 BAFTA 新人獎的「暮光女」克莉絲汀史都華，相較於喬歐文的青澀與木訥，演技果然成熟許多。儘管戲分不多，但因為每次史都華出現，都是故事關鍵的轉折點。而她細膩的演技，也正好符合了這高規格的需要，成功到位。
但真正有趣，我也認為最具有實驗性的，就是找來兩位喜劇底的演員擔任主要配角，史提夫馬丁與克里斯塔克都已經是喜劇老手，但喜劇演員與一般戲劇性演員的節奏感不同，這次用高規格拍攝更突顯了這差異。扮演油嘴滑舌好萊塢製片的克里斯塔克，因為角色比較接近喜劇的反諷角色，演來頗生動，與大兵們的單純做了很好的對比；反而是更老經驗的史提夫馬丁，因為角色要求的是一個冷面無情的商人大亨，感覺上演出綁手綁腳，無法發揮他的搞笑反諷能力。
電影最後給我的震撼，依然是高格率與清晰度所帶來的：一名坐在 B 小隊前面的觀眾，說了對美軍與美伊戰爭諷刺的話語，刺激了其中一名軍人出手使出鎖喉功。那名觀眾被掐後臉色逐漸因呼吸困難而變紅的過程，真實到讓我為他難過。短短幾分鐘給我的衝擊，不下於前面所提的戰爭場面，再次讓我理解李安致力想要推廣這種拍攝規格的原因。
儘管還想再看一次低規格版本，用「過去」的方法體驗一下這個故事，但我依然想給李安導演一個大擁抱。跟他說：「我看到你的努力了，但革命尚未成功 ， 導演你一定要繼續做下去 。」筆者更期待接下來的「阿里傳」，那拳頭的力道、被拳打到後的噴血等，可能帶來視覺上的震撼。搭配李安說故事與指導演員的功力，相信在《比利林恩》的經驗之後，李安已經與戲中的主角不同，一起回不去了。期待李安持續帶領高規格數位電影的發展，讓其拍攝敘事手法與語言更加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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