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ello Kan
對於香港漫畫,坦白說我不是很熟悉,雖然小時候也看過很多,但也只是翻一翻,並不是真的很深入了解。長大後才知道,原來除了美國和日本,從前港漫產值在世界名列前茅,全世界漫畫市場中佔了一席之地。
然每個行業都有盛衰,自從網路興起,所有跟文化有關的東西,基本上都往下掉,像是音樂、電影、小說和新聞等等,漫畫也成為重災區之一。簡單來說,今天你用手機就可以看漫畫(有各種免費看漫畫的App),不需要像過去那樣去書店買來看;當然漫畫並沒有因為網路的出現而消失,只是在銷售上確實沒有了往日的風光。而隨著年初馬榮成宣告結束《風雲》系列,感覺整個行業似乎進入到另一個階段了。
為什麼我開始對港漫感到好奇?因為 Blur 為新專輯推出了一本漫畫叫做《香江模糊記》,找來了香港漫畫家江記來創作。江記這個名字,本身就有很濃的港味,江記的漫畫,我本身並沒有怎樣看過,只記得他曾推出用企鵝作為主角的漫畫,但沒有細閱。YouTube 上有他為 Blur 製作漫畫的特輯,可是感覺還是很片面,因此我嘗試找他作一個訪問。
這天,依約到達了江記的辦公室,坐落於香港島灣仔區的一個歷史古跡裡面,這個經過活化的地方名為動漫基地,有點像台灣的華山或中國某些產業的主題基地,不同的是這裡只有一幢房子,沒有一大片土地,且進駐的產業都以餐飲和玩具為主。
整個大樓只有兩間對外招租的辦公室,業務要跟大樓主題相關才能租,江記跟我說他們準備要搬了,「因為地方不夠用,而且租只比同區的辦公室便宜一點,倒不如搬去工業區來得實際一點。」
◎你是怎麼入行的呢?
江記(以下簡稱江):我是兩千年香港中文大學畢業,唸的是藝術系。本身一直都有在投稿,也曾在一些雜誌做一些短期連載的漫畫,後來雜誌結束了,就跟幾個在網路上結識的朋友,一起弄了一些出版品,我們不單出版漫畫,還有一些小說和詩集等等。在這段時間裡,大約出版了二十多本作品吧。同時我也在明報星期日的副刊《星期日生活》中跟另一個漫畫家智海一起連載漫畫。在那時,我想用自己的方法畫一些本土的文學作品。
07 年,我創作了兩個很重要的漫畫角色,「Pandaman」和「丁丁企鵝」,相信你也知道畫漫畫不能糊口,我也要兼差做其他插畫工作,近年更做起了廣告動畫。08 年我跟我同學 Lawman 成立了現在的公司 Penguin Lab,他主要負責對外聯繫,Blur 這次的聯絡都由他處理,偶爾也會創作一些故事,而我主要負責創意美術的部份。除了漫畫,我們也做很多產品或廣告動畫片、Branding、多媒體等等的工作。
◎ 受過哪些漫畫家影響?
江:我小時候很喜歡大友克洋的東西,感覺漫畫不只是娛樂這麼簡單,也可以很有力量。我也常創作四格幽默和諷刺漫畫,所以吉田戰車對我影響很大,他會用另一個角度去理解事情,從而產生笑點,同時又有隱喻。日本人就是這樣好玩,很認真地去搞笑,或反過來也可以,這不單是在漫畫這塊,音樂領域也有這樣的例子,像電氣 Groove,以為他們玩世不恭,其實有著深層意義。
◎ 在這個年代,創作有因為電腦技術而改變嗎?
江:我仍然是用筆跟紙去創作做 Layout,這個對我來說是最快的,未來就要看手寫板或平版電腦的發展。
◎ 你如何看待現在的出版界?
江:我覺得整個工業在網路出現後,好像沒有了方向,從前我們仍有雜誌這樣的平台可發表作品,也有編輯把關,當然,不能說這個制度很完善,這個跟編輯和出版社的口味和風格有關,但若能發表,就等於有讓大眾認識你的機會。
今天大家都能在網路上自由發表作品,但要從這麼多畫作當中,找到你的創作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從前可以在電台或電視台中聽到或看到很多不一樣的作品,可是今天電台和電視台方向轉變了,而在網路上你根本很難知道出了哪些新藝人和新作品,並從而去認識了解。
從前有一個中間人的角色,用來把關也好,控制品質也罷,現在這個部份模糊了,雖然東西多了,但參差也多,這些中間人會知道或察覺到你的能力有多少、能到什麼地方,現在好像都不見了。
當然很多有名的藝人或藝術家,他們會運用他們的影響力,在網路上有著一定的爆發力,但對一些後進來說這並不容易;沒有了工業和平台的支持,單靠個人的力量很難做到像從前那樣,整個工業去推動的效果。
從前我們還可以跑一些二樓書店(香港租金太貴,一些不是集團式經營的書店會搬到租金較低的二樓,也會推介一些非主流的作品),把書放在那邊寄賣,在裡面也可以看到一些市場反應,能跟讀者接觸。今天因為網路的關係,加上租金等因素,這種書店經營也很困難,慢慢地沒了。網路可以補上,但是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不過,我覺得最壞的時代已經差不多了,銷售數字也應該到底了吧!
◎ 網路對你的工作帶來最大的改變是?
江:在互聯網上,我們做一件事需要重複很多次,因為有不同的媒體,例如 Facebook、Twitter 和微博等等。現在讀者是主動了,但你得花時間去經營,變成你在很多事情上分散,沒法集中去處理其他的事情。
你推一件事,其實比從前更花力氣,但獲得的效果不一定是你預期的那樣。同樣地,有人跟我說推出 App,但要先讓人知道有這個 App,這又是另一件困難的事,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
◎ Blur 怎麼找上你的?Damon Albarn 之前跟 Tank Girl 漫畫家 Jamie Hewlett 合作《Gorillaz》 和《西遊記》,對你來說會不會有很大的壓力?
江:其實這個合作也是多虧網路,他們是看了 Pandaman 的動畫短片才找上我的。當然我不能拿自己跟 Jamie Hewlett 做比較,但我沒有壓力,反正是兩個不同的東西,只是剛好有個機會,就好好把握,把它呈現。當初他們只給了我一個題目:香港。因為 Blur 的專輯創作過程大部份發生在香港,如果當初他們沒有因事滯留在這,《The Magic Whip》這張專輯就不會出現了。
我很清楚香港,但要表達香港是什麼是一件很複雜、很困難的事。Blur 建議用懷舊加現代的處理手法,於是我把 70 年代跟現代結合,你看到的封面,其實是很 70 年代的香港漫畫風格。
創作過程中,雖然只有十六頁,因為沒有對白,我又很貪心,所以除了香港本身之外,我也把當地發生的事情,像是去年的「雨傘運動」也加了進去。我把劇本給了他們,他們沒有反對,就這樣開始畫了。《The Magic Whip》專輯中,也包含很多 Damon 對香港的看法與感受。
我之前創作的丁丁企鵝和 Pandaman 也有在裡面客串。當然還有一些香港的生活元素,像是 Blur 所化身的粥、粉、麵、飯,這些香港人每天都會接觸的東西,或電車這種具有香港特色的交通工具。而很多從前我想試的元素,也能在這本《香江模糊記》見到,所以在這個創作過程中我也很樂。本來這本漫畫要在香港印刷,想做一個真的很香港的出品,去配合專輯的概念,但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而取消了。
◎ 你如何看待你自己?
江:我媽媽是馬來西亞的華人,我是在馬來西亞出生的,雖然很小的時候就搬來香港居住,感覺上我仍像一個外來者,我覺得大部份的創作人,都有一種跟社會格格不入感覺。
正因為這種格格不入,我們可以觀察社會不同的面貌,從而產生文化。我想無論怎麼樣的創作人都要跟現實社會保持一定的距離,在一個位置中去思考和消化。
◎ 你怎樣看美國、日本和中國的動漫?
江:美國和日本的發展很不一樣,美國是不斷地在原先的根基中尋找不同可能性,日本則不斷地推陳出新。
例如:美國的 DC 不斷地重寫他們的超級英雄,利用不同方式去把這些超級英雄,甚至他們的奸角,重新包裝再推出。日本則是每年有很多不同的題材與新人加入,總有一些獲得市場認同。所以前者著重編輯,後者則倚重原作者的創作力,故前者產生了新的編劇,後者每年仍不斷出現有天份的漫畫家。
中國因為題材限制與審批嚴格,變相減少很多創作力,雖然近年仍有像《鬼吹燈》這樣的題材出現,但如果未來沒改善的話,還是會侷限。
◎ 未來有什麼計劃?
江:今年不會出漫畫書,Blur 的漫畫對我來說已是一個事件。不過,我仍想嘗試一些不同的實驗性創作,例如一些長篇,只是題目還沒想到。反正在這段時間,讓自己真空一下,再定下一個方向。
因為 Blur 的關係,我對江記產生了興趣,但仔細想想,每天我們努力去追英趕美、哈日護韓時,對自己身邊的文化事物又了解多少呢?
當 Blur 以他們對香港的感覺完成《The Magic Whip》專輯時,不止歌詞記錄了對香港的觀察,連在企劃漫畫時,還找上一些較新的漫畫家合作。
我不禁思考,為什麼老外會注意到我們往往忽略的事情?是他們觀察力強,還是我們對自己的生活已經麻目?
或許江記說的對,創作者有點像一個外來者,會站在不同位置去思考與消化,從中找到不同的光暗面,故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點、感受到普通人感覺不到的東西。
但我們有沒有像 Blur 這樣試圖去了解外來的城市與文化,或只是片面地知道一些名字,其他都不大想去細究?
倫敦,到處充滿黃色面孔在名牌店門口排隊,而你問那些人知道莎士比亞是誰嗎?
他們才不理你。
這是我們的悲哀。
▼ Blur 看到 Pandaman 動畫短片而找上江記
▼Blur 的漫畫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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