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思宏(旅德作家)
先以柏林影展為例好了。影展那兩週,所有的媒體都會大動員報導,全國性、地區性的報紙、雜誌都會啟用很大的版面,甚至增刊,電視媒體當然也會有很多訪談。對於紅地毯、時尚、派對、八卦有興趣的人,就去讀 Bunte、Gala 以及小報,但全國性的質報都是以深入為主,每天都有許多影評。所以,想看花花綠綠的人、想深入讀影評訪談的人,都有各自的媒體可選。在這樣的環境裡,質報的記者,不會寫出類似「胸器」這種年少用語,他們可以專心寫,把累積的專業寫給讀者。小報、八卦雜誌的記者,就可以專心只看衣裳、評比時尚,但,書寫語氣不能輕佻,事實上,時尚作者,也需要專業。
公共電視台如 ZDF,還有專做人文藝術的 3sat 與 arte,是公共資金,多半會以深入的報導帶領觀眾進入電影的藝術面。商業電視台例如RTL,就有比較多的花絮。觀眾想看什麼,自己轉。
坎城影展今年德國表現極慘,只有幾位零星德國演員出席,但自家電影根本全軍覆沒。即使如此,德國媒體還是做了很多深入的報導與採訪,《聶隱娘》已經有德文影評了。德國這十年來面臨嚴重的藝術電影危機,常看德國電影的人大概有感,這些年來拍出一堆很不怎樣的片,偶有佳作,但沒有大師領軍。今年德國電影界、劇場界紀念法斯賓達,就更讓大家懷念大師的衝撞與叛逆。這幾年的德國電影,實驗精神丟失,一面倒幾乎都走趨近商業的寫實路線。很少看到一個長鏡頭Long Take,剪接都很明快,所以,若是侯孝賢來此做商業放映,一定會讓本地影人傻,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麼可能有那樣的拍攝方式。
藝術電影,真是不能用商業票房來論。比起電影,德國劇場狀況好多了,很抓狂,根本不走寫實路線,創作時也如侯導根本不能想觀眾,所以出現了例如「里米尼會議記錄」(Rimini Protokoll)這種劇團,他們的「表演」,常常只能容納個位數的觀眾,但透過劇評、媒體的報導,這些「表演」能跨出劇場疆界,有了更多的辯論。那些作品根本不可能有商業上的成功,卻創造了新的藝術可能,甚至影響了政治、輿論。我知道台灣幾乎所有媒體都有收視、點讚率、廣告的壓力,大概也真是順應民心吧,許多犯規的「創意寫作」(並非新聞),都可以賺來謾罵、官司。這個狀況,目前根本無解。
我沒有說德國就一定比較好。沒有比較「好」,但,真的比較「深」。讀德國報紙,可以讀到大器文字,人文藝術的版面從來沒有比經濟版面小,因為編輯跟記者,沒有把讀者當笨蛋。讀者,也不會把自己帶往輕薄、淺顯、懶人包的方向去。我知道很多人很嚮往德國的汽車,啤酒,精品。其實,媒體這一領域也很值得我們看看。
小時候我就很關心影展。當年的《民生報》等報,也都會把我們參賽的狀況傳回,當年不說胸部,聚焦的都是電影成績。現在聞天祥老師與少數的專業影評還在做。我會讀聞老師,也會讀許多中國的影評,都非常可觀。對簡體字有意見?我關心的,是文章裡的內涵,網路上鄉民謾罵,每個國家都有哪,就當做笑話看。想要讓自己更成長,必須認真閱讀專業。
我們的島嶼給不起太多資源,卻生出了侯孝賢、舒淇。拍電影真是要命,他們把他們的命,都給了我們。下一代的導演,演員,我想更愛他們,不以商業、產值當做刻度,文化部的重要性就在此了吧。去愛陳芯宜,侯季然,鄭有傑,趙德胤,等等等,等等等。給他們資源,以藝術當刻度,願意靜下來,願意等待,願意聽創作者讀詩,願意讓自己長大,願意學習,願意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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