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津安二郎《早安》聊聊「語言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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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686(影評人,有河Book負責人。著有《看電影的人》)

前不久關於「語言癌」的專題報導引發不少議論,恰巧近日小津安二郎電影《早安》修復版重映,這部1959年的片子恰好有一些關於語言上的辯證,頗值得重視。

10885038_709220809191409_4910350004714525999_n兩個叛逆小孩不滿大人世界充滿無意義的「廢話」,什麼「早安」、「天氣真好」、「那朵雲真特別」等等之類的,於是賭氣不肯開口說話,這一來鬧出不少笑話(自然點出語言的重要性)。然而人類社會之所以發展出複雜的語言,正是因為各種溝通情境愈來愈複雜所致,愈是緊急狀態愈是需要精準的語言溝通,但精準並非語言的唯一標準,語言本身仍保有曖昧的空間,正因有一定的意義詮釋的開放性,語言才能不斷隨著社會發展而能夠有所改變因應。片末兩兄弟的英文家教老師與他們的小姑,在車站月台的幾句「廢話」,反而最能夠彰顯這類「廢話」存在的意義。

日本影評家蓮實重彥1977年曾寫過一本《反「日語論》,我在湯禎兆香港電影血與骨》的簡體版書序〈視線與態度〉文中曾經提及:「蓮實之所以要寫《反「日語論」》,乃是為反思日本70年代對「正確、優美」的日語的眷戀及期待,蓮實以一個語言學者,深深理解任何文化必然附有醜陋貧乏或錯誤愚蠢的一面,強要提倡「正確、優美」,只有暫時將錯誤醜陋排除在視線之外才有可能,而此帶有歧視性的想法其實昧於日常現實,反而不利於日語的發展。

由此看來,「語言癌」根本是個假議題,而且日本可以說至少在3、40年前就已經對此有所省思,我們對此議題的反應卻彷彿還在發展的初步階段,實在有點令人氣結。

沒有人可以主導控制語言的發展,當語言的某種發展(即便它再如何醜陋貧乏錯誤愚蠢)竟被視為「癌」,那這其中所隱含的歧視性也是很深重的,很可能這種恨意本身才是某種癌吧?

回到電影本身,此片展現小津的修為,可以說相當具有典範性,每一個畫面中,每個人物角色的語氣動作姿勢表情都乾乾淨淨一次到位,精準無比,絕不支支吾吾結結巴巴地拖泥帶水;每一個鏡位也都要求無比精細,小到一件道具如茶壺該放在哪兒、壺嘴朝向哪裡、畫框切到哪裡、剪接的節奏、音樂的cue點等等,諸多細節全都縝密規劃,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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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小津的電影語言中,「精準」是相當重要的要求,然而這部片卻從最不受規矩束縛的孩童眼光出發,質疑日常「廢話」的「無意義」、「無作用」、「不精準」,而到了最後則讓這樣的「廢話」也能生出意義來,大有超越語言「精準與否」的意圖,此必然是小津對於社會人情與人生有著更超然的視線,才會展現出這樣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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